=一彎新月掛在了西邊的山脊上，遠山如黛，這邊清冷的月光卻被鋼筋叢林里的霓虹和路燈吞噬，再也找不見那種月下尋花，碧潭觀魚的樂趣。
錦城電視塔東面的一個小區旁邊，林陌站在一棵銀杏樹下，看著一棟住宅樓。
衛東站在林陌的身邊，也仰著脖子看著那棟住宅樓。
兩人身后的馬路邊停著一輛破舊的面包車，門窗緊閉，可從車里散發出來的魚腥味卻還是吸引了一大群蒼蠅，圍著它飛舞。
這年頭就連蒼蠅都這么卷，晚10點了還在加班。
林陌收回了視線，看了衛東一眼：“老衛，你確定以后不再殺魚了嗎？”
衛東的嘴角浮出了一絲苦笑：“我今天去找馬翠，她已經搬進了那個城管的家里。她戴上了金項鏈和金鐲子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。囡囡也穿上了新衣服，很開心的樣子。她們娘倆想要過的日子，我給不了……”
林陌從他的話里聽出了一個男人的心酸，還有痛苦和煎熬。
衛東自嘲地笑了一聲：“我其實不怨馬翠，她跟著我沒過過一天好日子，囡囡剛出生我就進監獄了，是她一手把孩子帶大的，這些年她也不容易。我現在就一個目的，那就是搞錢。等我有錢了，我特么也捐一座學校，做好人。我要讓馬翠和囡囡知道，我不是廢物！”
“那我就不勸你了。”林陌抬手指向了那棟住宅樓的一扇窗戶，“那姓曹的就住在8樓的那套房子里，他的臥室壁櫥有一只保險柜，密碼是568888#。那只保險柜里有一只文件袋，還有一只優盤，你能拿出來嗎？”
“沒問題。”
林陌說道：“這事你不白幫忙，事成之后有人會給你五十萬。”
“誰這么大方？”衛東很驚訝的樣子。
“這個你就別打聽了，那只保險柜里還有一些錢，大概五六萬的樣子，你不要拿走。”林陌說。
“不拿走？我覺得把事情搞成失竊更好一些。”衛東有自己的看法。
林陌嚴肅地道：“老衛，這事你聽我的。偷走文件和優盤，就算是被查到了，你也坐不了牢，可是偷走幾萬塊錢，那就夠判刑了。”
衛東點頭：“行，我聽你的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做？”林陌始終有些不放心。
“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做。”衛東說。
林陌卻有些不相信，如果是砍人衛東肯定專業，但在這方面卻是存疑。
衛東吹了一聲口哨。
破舊的面包車車門滑開，從車里下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，身上穿著一件臟兮兮的印花T恤，半長的頭發也亂糟糟的，一張瓜子臉稚氣未脫，大眼睛小嘴唇，掩藏不住的青澀感。
女孩約莫一米六七八的身高，骨架不錯，可是身材偏瘦，胸部才是小荷剛露尖尖角。卻就是這樣一個女孩，她的眼神里卻有遠超她年齡的滄桑和成熟感。看似弱小的身子，卻仿佛著蘊藏著某種力量，給人一種堅強而又危險的感覺。
女孩往這邊走來，瘦削的肩頭上挎著一只帆布包。
“老衛，她是……”林陌沒想到衛東還帶了幫手來。
衛東說道：“她叫潘妮，是我一個老哥們的孩子，也是一個苦命的孩子。她剛三歲的時候，她媽就跟一個做皮革生意的跑了，我那個老兄弟拉扯著她長大。后來，我那個哥們進去了，還要在里面蹲好幾年。我答應過他出來以后要照顧他女兒，前段時間我開魚檔，我讓她過來幫我賣魚，三天就揍了兩個顧客，我也是頭疼。”
林陌用異樣的眼神看了老衛一眼，心里有話不好說出口。
然后，你就這樣照顧你那老哥們的女兒？
衛東拍了一下林陌的肩膀，笑著說道：“潘妮和我是一樣的命，我們都是在爛泥里掙扎的人，要想上岸，身上怎么可能沒有一身泥？”
林陌也不多言了。
人各有命，他自己不也背著玄瞳詛咒，活一天算一天嗎？
潘妮來到了衛東身邊，一雙大眼睛盯著林陌看，那眼神帶著一絲侵略性。
林陌展顏一笑：“你好潘妮，我叫林陌。”
潘妮的櫻唇微啟，林陌以為她要說什么話，卻見一只口香糖鼓出來的泡泡冒出來。
“波！”
泡泡破裂，潘妮又將口香糖卷進去，慢吞吞地嚼了起來。
林陌有點尷尬。
衛東皺了一下眉頭，半輕半重一巴掌拍在了潘妮的后腦勺上：“沒大沒小的，叫林哥。”
潘妮撅了一下嘴角，心里不服氣卻還是低下了頭，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：“林哥。”
林陌點了一下頭。
“走吧，我們該開工了。”衛東轉身就走。
潘妮跟了上去，走了幾步回頭過來，又對著林陌吐出了一個白色的泡泡。
林陌回以微笑。
他本想問一下潘妮多大了，畢竟指使一個未成年少女干這種事情，他的良心會不安的。可短暫的接觸之后，他放棄了。這么叛逆的女孩，親爹都管不了，他又怎么能讓她學好？
衛東和潘妮穿過馬路，消失在了夜幕中。
林陌掏出手機，撥出了司雨晨的號碼。
“你撥打的號碼已關機，sorry……”
林陌心情郁悶。
司雨晨究竟在執行什么秘密任務？
咕咕。
手機傳出微信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。
林陌看了一眼手機屏幕，點了進去。
太極姬：哥，怎么樣了？
林陌微微愣了一下。
怎么又開始叫“哥”了？
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聊這個的時候，林陌回了一句：正在處理。
太極姬：我在錦城酒店等你，我已經開好了房。
林陌：開房干什么？
太極姬：你有看過《諜中諜》嗎？電影里的秘密的交易差不多都在酒店進行，安全。你別問了，待會兒過來的時候，你給我發一條消息，我再告訴你房號。你放心吧，雨晨的手機關機，我猜一定是在執行秘密任務。你不說，我不說，她不會知道的。
林陌：……
什么秘密的交易要在酒店進行？
他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，卻又說不上來。
正發呆的時候，路上駛來一輛警車，車頂的警燈閃爍著，發出刺耳的聲音。林陌頓時緊張了起來，下意識地躲進了路邊黑暗的角落里。
那輛警車呼嘯而過。
林陌卻沒能放松下來，司雨晨的證件照也從他的腦海之中浮現了出來，滿面寒霜，一雙丹鳳眼就像是兩把彎刀，隨時都會劈在他的身上。
緊張、忐忑，每一分鐘都是煎熬。
他果然不是犯罪的料，只是當個中間人都這么緊張。
半個小時后，兩個人往這邊走來。林陌隔老遠就看清楚了那兩人的臉龐，一個是衛東，一個是潘妮。他的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，可是發現兩人的手里都沒有文件袋的時候，他又陷入到了焦慮之中。
如果衛東和潘妮失敗了，他這邊連一個備用的方案都沒有。殷忠權要是因為這邊的失敗而進去踩縫紉機，他這玄瞳門第九十代掌門的臉面可就掉地上了。
衛東和潘妮走了過來。
“老衛，怎么樣？”林陌著急地道。
衛東看了潘妮一眼。
潘妮打開帆布背包，從里面拿出了一只文件袋。
林陌頓時松了一口氣，伸手去拿。
潘妮卻將拿著文件袋的手縮了回去：“錢呢？”
“沒大沒小的。”衛東又是半輕半重一巴掌拍在了潘妮的后腦勺上，然后從她的手里拿走了文件袋遞給了林陌，又說了一句，“小孩不懂事，林兄弟你別介意。”
潘妮一臉的不高興。
林陌心里有點過于不去，勸說了一句：“你別老打她頭，會影響發育。”
“她這個年齡很叛逆的，不動手她記不住，你別管了，先看看東西對不對。”衛東說。
林陌打開文件袋，里面裝了不少采購醫療器械和藥品的單據，還有轉賬的記錄什么的。文件袋里有一只優盤，正是他開玄瞳窺見的天機畫面里的那一只，一模一樣。
“你們是怎么做的？”林陌對過程感到好奇。
衛東說道：“潘妮會開鎖，我們直接進了那姓曹的家里，兩口子在臥室里睡覺。潘妮擔心他們醒來，就用了點土制的麻醉劑，然后我們就用你給的那個密碼打開了保險柜，哦對了，里面的錢我們沒動。”
“你們哪來的土制麻醉劑？”林陌又有了新的好奇點。
潘妮翻了一個白眼，沒好氣地道：“你哪來這么多問題？”
衛東瞪了潘妮一眼，說道：“是潘妮自制的，她是這方面的專家。”
林陌有點看走眼的感覺。
潘妮對著林陌吐出了一個泡泡，內心深處的桀驁與不馴都掛在了她的臉上。
“老衛，你開車送我去錦城酒店吧，然后在樓下等我一下，我把錢拿來給你。”林陌說。
“林兄弟，你跟我分得這么清楚干什么？”衛東有點不高興的樣子。
林陌笑了笑：“兄弟歸兄弟，生意歸生意。你要是不收錢，我以后怎么給你介紹生意？”
衛東攤了一下手：“那好吧，我現在開車送你過去。”
破舊的面包車行駛在路上。
林陌刻意跟潘妮坐在后排，車子行駛不遠，他瞅了潘妮一眼，試探地問了一句：“潘妮，你多大了？”
潘妮將頭偏向了車窗，看外面的街景。
問了個寂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