豬八戒小說網 > 長門好細腰 > 第114章 我若陣亡

  人押下去了,看熱鬧的百姓也三三兩兩地散去。

  那李太后的艷事,在安渡又要傳揚一回。

  賀洽深深看了馮蘊一眼,嘆氣。

  他都不敢去想,嘉福殿里那位得知此事,會如何的暴跳如雷,又會有多少人要遭殃。

  等腥風血雨落下來,馮十二娘還能獨善其身嗎?

  賀洽覺得馮蘊不該如此。

  雞蛋為何偏要往石頭上撞,這不是找不自在嗎?

  他長吁短嘆,坐下來便開始寫信。

  

  馮蘊回到花溪村,任汝德便找上門來。

  備了厚禮,看到馮蘊便深深一揖。

  “今日全仗女郎,不然我主仆幾個,危也。”

  馮蘊微微一笑,“任先生說的是哪里話?”

  任汝德嘆息,“我們是齊人,若被緹騎司盯上,再要脫身就難了……總之,女郎對我們主仆,有大恩耶。”

  馮蘊含笑搖頭,不吭聲。

  任汝德瞇起那雙狡猾的眼睛,又問:

  “昨夜任某回了安渡茶寮,對夜里發生的事情,尚不清楚,女郎可否告之一二?”

  這個馮蘊和金戈早對好了,她平靜地道:

  “金戈和鐵馬怎么會來農具坊,我事先不知情,還以為是任先生交代他們兄弟,要多關照我們云娘一二……”

  見任汝德面露尬色,又微微一笑。

  “好在他們來了,正好撞見張家兄弟要欺辱云娘……”

  說到這里,她遲疑了片刻。

  “事關女子名節,我不便細說。總歸,這次多虧了金戈和鐵馬,不然云娘只怕不得活命了。”

  任汝德說一句應該的,又笑道:

  “那個時辰,里君為何沒睡,也去了農具坊?”

  馮蘊苦笑,“哪是沒睡?正和周公下棋呢,巡夜的部曲來報,說金戈鐵馬力戰張家兄弟,我才匆匆趕過去的……。”

  她知道任汝德心里有很多疑惑。

  以金戈和鐵馬的武藝,一般人是打不過他們的,更不說活生生捅死一個。

  可今日張二餅說了,他們是大內緹騎……

  大內緹騎是從禁軍里挑出來的精銳,又豈是庸碌之輩?

  整件事情,也就無比圓滿了。

  馮蘊保下金戈,任汝德心下甚至覺得,她仍然癡心蕭呈,可以再爭取一下她呢?

 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。

  當夜,馮蘊帶著阿左和阿右吃罷晚食,就讓小滿領他們去隔壁歇下。

  她一個人坐在房里,點著燈,守候著。

  三更時分,窗外傳來輕輕的叩響。

  馮蘊微微一笑,拉開一看。

  一個人影站在夜色里,高大而冷漠,雙眼里有無奈和沮喪。

  “多謝女郎相助。”

  是馮蘊替他守住了秘密。

  也是馮蘊替他在任汝德面前圓了謊。

  可是,從此他便有一個天大的把柄被馮蘊緊緊攥在了手上。

  “不用謝,”馮蘊微微揚起下巴,“我是需要酬勞的。”

  金戈苦笑: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
  馮蘊道:“蕭呈。”

  金戈一怔。

  他以為馮十二娘仍然惦記公子,會問他在臺城娶妻或是別的事情,不料馮蘊面帶微笑地道:

  “我想知道蕭呈如何布局信州之戰?”

  金戈眉頭皺了起來。

  “我來安渡有些日子了,沒有在公子身邊……”

  馮蘊嗤笑一聲。

  “可任汝德在安渡。”

  那是蕭呈極為信任的謀士,她不信金戈會一無所知。

  果然,那頭沉默片刻,低下頭來。

  “若我說,此戰裴大將軍必敗,女郎可會相信?”

  馮蘊心下微窒,臉上卻沒有太大的反應,只是激將一般,嘲弄地瞄向金戈。

  “莫說空口喊出來的五十萬大軍肯定縮水,就說齊軍的戰斗力,憑什么打得過北雍軍?”

  金戈的臉色沉了下來。

  他是蕭呈身邊的人,心是有歸屬的。

  聽到馮蘊這樣損蕭呈,損齊軍,自是不服氣。

  “兩軍戰前,不僅論勇,還要論智、論謀。而三公子的謀略,不輸任何人……”

  “哦。”馮蘊表情很是輕佻,就像聽了個笑話,低頭把弄著自己的手指。

  “蕭呈啊,除了有一點小聰明,玩弄女子的情感,又會點什么謀略呢?”

  金戈冷著臉說:“北雍軍里三位領兵將軍,裴獗的左膀右臂,全是公子安排的釘子。你說……裴獗拿什么跟公子斗?”

  馮蘊心里哐當一聲。

  這次,真的沒有繃住表情。

  雙眼驚怔,不可思議地看著金戈。

  三位領兵將軍,是上輩子背刺裴獗的那三個嗎?

  不對!

  前世事情發生的前提,是她抓住了那三位的軟肋,這才使得他們不得不背叛裴獗,投靠蕭呈。

  他們原本是不情愿的……

  而那是三年以后才會發生的事情……

  蕭呈是如何知道那三位將軍的私隱,又是通過什么樣的手段威脅他們,背叛裴獗的?

  那可是裴獗當成親兄弟的人啊!

  前世若非如此,裴獗怎會敗走平城?

  等金戈離開,馮蘊再無法入睡了。

  她坐在燈前寫信,寫好又撕掉,寫好又撕掉。

  不知何時,窗外已下起了小雨。

  如果去信告訴裴獗,他的三個好兄弟會背叛他,裴獗大概只會當她在挑撥離間,就算說出金戈,她的企圖和立場更是解釋不清……

  但不說,只怕就來不及了。

  不等馮蘊想好如何將消息傳達給裴獗更能取信于他,天剛大亮,阿樓便跛著一只腳,上氣不接下氣地上門來喊。

  “女郎,有信使到了!”

  馮蘊眼皮一跳,“好。”

  信使在廊下焦灼地等待。

  不是左仲,是侍衛營的曹開,馮蘊見過他兩次。

  一看到馮蘊,曹開便上前行禮,便將手上的信件交給她。

  “將軍的信,請女郎一人過目。”

  聽到這話,馮蘊就知道事態緊急。

  她問:“信州如何?”

  曹開沉吟,“女郎看信便知。”

  顯然,他被裴獗封口了。

  不能輕易說出陣前的事情。

  馮蘊點頭,心下忽然生出不安。

  平常裴獗是不會給她來信的。

  信州定是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……

  馮蘊克制著不安,拆開信一看。

  “此戰,破釜沉舟。我若陣亡,姬即刻帶部曲和侍衛前往云川云嶺城避難,持此信物找城主鐘離老人,他必會護姬安康……”

  這是裴獗寫給她最長的信。

  沒有說戰事。

  但信上的字跡十分潦草,一看便知執筆人忙著去干別的事情,尾部那一鉤差點劃到了它姥姥家。

  這時,馮蘊才看出來,裴獗以前來信,其實是特意好好寫的。

  也可以看得出來,裴獗沒有小瞧蕭呈,沒有小瞧這一仗。

  當然,前世也沒有齊軍攻打信州城這一出……

  事態全變了。

  馮蘊從信里感覺到了裴獗的戾氣。

  突然的,馮蘊便想到那天裴獗離開花溪村時,她說過的話。

  她說,一旦開戰,請他來信告知,如果他戰死,自己也好早做準備。

  如今想來,當時裴獗帶來二十侍衛營的精銳,不僅是為替她擋住韋錚的報復,也為她鋪好了逃亡的后路。

  在亂世里,沒有什么比武力更能護衛自身了。

  馮蘊心頭突然有點沉重。

  以前她喚裴獗一聲“夫主”,裴獗也常為她遮風擋雨。

  只可惜,上輩子裴獗從中京將她驅離安渡的時候,沒有寫過這樣一封信,更沒有為她安排好后路,不然,他們的結局又何至于此?

  “舅母舅母!”

  阿左和阿右便是這時跑進來的。

  “是不是阿兄來信了?”

  兩個孩子眼巴巴地看著馮蘊,見她眼圈發紅,當即嚇住。

  “是不是阿兄他……”阿左白著臉,“阿兄……死了?”

  “嗚……”阿右嘴巴撇了撇,淚珠子便滾了下來。

  孩子是很敏感的,大人以為他們不懂事,其實心思很細膩。前陣子敖七幾乎每天一封信,總有說不完的話,突然就沒有信來了,連孩子都察覺到了異樣。

  馮蘊聽到哭聲,趕緊收斂情緒,抱一抱他們。

  “不是阿兄,阿兄好好的,是你們阿舅……”

  “是阿舅死了?”阿左聲音拔得很高。

  阿右那嗚的哭聲,突然就變成了“哇”的一聲,哭得更大聲了,鼻涕眼淚全往馮蘊的身上擦。

  馮蘊哭笑不得,“是阿舅的信,看把你們急得,沒事,都沒有事。別哭了……”

  “哦。”阿左和阿右這才平靜下來。

  馮蘊替阿右擦了擦鼻子,回頭問曹開,“敖侍衛眼下可安好?”

  曹開安靜一下,說得很是猶豫。

  “敖侍衛跟隨朱將軍的先鋒營,幾日前便去了并州,在紅葉谷與大營斷了聯系,眼下,暫無音訊……”

  “哇!”剛剛止泣的阿右,張開嘴巴便大哭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