藥童在一旁收拾屋子，還忍不住叮囑他，“您剛從山上下來，身上還冰著呢，少喝些酒的好。”
“你小子，還管起我來了！遲早給你娶門媳婦，讓她替我罵罵你。”鬼醫用手拿了顆花生米塞進嘴里，斜坐在太師椅上，懶洋洋的。
“我才不要媳婦！女人都是麻煩東西！你這么著急忙慌的回來。不也是咱們兩個過，要是在山上，沒準還能再多采些藥材。”小藥童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，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看得人哭笑不得。
鬼醫朝他扔了顆花生米，“誰說是咱們兩個過，我在等人。”
“等誰？咱們在天都這么多年了，哪年不都是咱們兩個過的？不會是夏姑娘吧？她如今在天都可是香餑餑，聽說同那位蕭公子一道在劉府過年呢，先生，你先前不是說姓夏的救不了了嗎？怎么如今那劉府的公子又好轉了。”小少年覺得很是奇怪，將前臺的醫案本收在一旁。
“哼，她也配與我一道過年？什么神醫，我看她同她那個師父一樣，都是庸醫！”老頭兒喝了杯酒，酒香宜人，他的心情還是不錯的。
沈相宜站在門口默默的聽著，屋里的人忽的喚了一句，“還不進來，難不成等著我老頭子親自出門請你？”
沈相宜見狀只得推開門，走了進去，屋子里點著幾只燭火，明暗相交，襯著那些新年的新物件兒，倒也有幾分喜氣，“閣下是在等我？”
“不然呢？我還能等那個沒什么用的壞心眼丫頭不成？坐下，陪我喝兩杯。”鬼醫理了理厚實的衣袍，示意她在對面坐下，沈相宜也不客氣，在他跟前自罰了一杯，“今日來，是想說一說那天用的藥材。”
小藥童苦哈哈的道：“可不是嘛，連先生早先藏的珍貴藥材都翻出來了，咱們剛回來的時候，若不是看見閣下留下的字條，還以為遭賊了呢。”
沈相宜訕笑了笑，“那些藥材的取用都有數，價錢只管開，去北安王府收錢就成。”反正不是給她自個兒用的，到時候順便還能給她哥哥一并治了，一箭雙雕的事兒呢。
“無妨，用了就用了，總比收在我這兒的好，來來來，喝酒喝酒。”鬼醫才不在乎這些，拿了酒杯與她碰了碰，一飲而盡，沈相宜也不含糊，朝他碰了碰杯，“閣下醫術高明，我有一時不明，今日想來問一問。”
“是為著接筋續脈一事吧。”鬼醫捏了塊肉嘗了嘗，又沾了醬料吃。
“不瞞先生，正是此事。”沈相宜有些意外，這黑市里的消息可真是靈通，知道她身份的可沒幾個。
鬼醫忽的湊了過來，盯著她的臉細細看了半響，嫌棄的直搖頭，“先前那女娃子的模樣多好，如今臉上涂涂抹抹的，硬要作個男人，我只問你，劉家那個孽障，是不是你救的？”
沈相宜愣了愣，隨即點了頭，“只是略看了一回，往后的診治，還是那位夏神醫與姓蕭的公子。”她說的是比較含蓄的了，畢竟這老頭兒與夏花茶的師父師出同門吶。
“呸，就她那三腳貓的功夫，也配稱神醫？不過是沾著我那先師的光罷了！若是不出意料，她往后用的，想必也是用的藥和你的法子，小丫頭，你倒是沉得住氣，也不怨人家搶了你的功勞？”鬼醫喝得有些醉了，瞧著沈相宜，卻很是滿意。
“我是大夫，又不是軍師，算計這些東西做什么？再者，劉府贈我醫籍孤本，我已是賺了，不妨事。”她比較看重那個孤本，但可惜不是她現在想要的那一本兒。
“不錯，行醫者，當濟世為懷，不像那起子小人，如今是全然圍背了先師之意，只顧著自己的名利！小丫頭，你的斤兩老夫也一清二楚，你若拜老夫為師，老夫可將畢生所學教給你，保管比那什么神醫要厲害。”鬼醫的頭發花白了，面容上盡是褶子，年歲漸漸大了，去采藥身體都吃不消了。
先前他去采藥，能在外頭呆許久，采回來的那是成堆的，如今不成了，幾日就累了。
沈相宜抿了口酒，輕笑道：“閣下正當壯年，急著收徒弟作什么？”
“你不是要學接筋續脈之法？我會，你拜為我師，我就全教給你，如何？”鬼醫給她的杯盞滿上，兩眼滿是期待。
沈相宜一時有些猶豫，但到底沒答應，“我來，是想與閣下探討，而非學習。這是我這些日子鉆研出來的法子與藥方，閣下幫我看看，可否？”
“你學這些，是為了那些退下來的殘疾軍戶？”鬼醫接過她手中的紙，拿了燈過來，細細的看了起來。
“也不全是。”沈相宜坐得端正，像個等待老師驗收成果的學生。
“你可知，光是舊年，前線退下來多少殘疾軍戶？”鬼醫細看了看，十分震驚，最后每一個字，每一個圖案的細節也沒再放過，目光都變了。
“我知道，舊年的仗不好馬草豐馬肥，打得很艱難，但好在還是過住了，只是退下來的人，有半數之多。如今留在天都的不在少數，我朝各地的人皆有。”這筆數字細細算下來，其實是很可怕的。
“知道你還要救？你一個人，一雙手，又能救得了幾個？前些日子，你扮作瀟湘公子時，每日奔波，救的人也不多吧。”鬼醫拿了燈盞湊得又近了些，一旁的小藥童見狀添了個燭臺過去，讓燈盞照得再亮些。
“先生歲數大了，眼睛到了夜里看得就不大清楚了。閣下多擔待。”
鬼醫見狀朝他抬了抬手，“去，胡說什么！老頭子我眼睛好得很！唔，你這方子倒是不錯，但用藥藥性太強了，恐有后遺之癥，這幾味藥得改一改，至于這上頭的知治的法子，大體上是對的，但是真到了那一日如何操作，還另當別論！”
沈相宜接過自己的紙，提筆在上頭又改了幾個藥方子，朝鬼醫道：“這法子我已經用過了，治好了一些人，還有一些身體太差了，恢復得慢，還不知具體如何，但大體上是不錯的。”
“嘖，你這小丫頭，可真是祖師爺賜下的飯碗，你也該去給藥圣上柱香才好。”鬼醫欣慰又艷羨，若是他年紀輕輕有此造化，也不至于在后來的行醫上走這么多的彎路了。
“既然這個法子沒問題，那我就照著這上頭的來了，對了，這是給您的新年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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